母亲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快丧失了,她的手居然拿不动筷子。浑身的关节处肿胀、疼痛。当自己正真地无路可退的时候,也就坦然多了。我的坦然并不能解决母亲的苦痛,她身体上的疼痛我清晰可辨,然而,她心理上的遗憾与无奈我触摸不到。依然记得三年前退学时的我,依然记得三年前面对我退学的她。三年前的高一,我带着我的行李见到她时,她还不能接受我的决绝,现在,她连自己都不能照顾时仍犹疑不决。但我知道,这次我退学的势在必行就像明天会天亮一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
返回学校时,我说,妈,我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大约两天后便可回来。得到的是她的沉默。
把行李打包好后,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她得知了这一消息,很自然地会劝说,并提出可以帮我申请国家贫困助学金和无息贷款。我都一一拒绝了。 她要我回去再想想,第二天再给她回复。
我笑着说,明天我还是一样的决定。
明天真的会天亮么?这个地球上还存在着南极和北极,它们是极昼和极夜的,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度的寒冷。
离开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我顺着学校走了一圈。学校的正门口真是我和沈楠遇见的地方。操场上依稀还见得我和她散步谈心时身影。宿舍曾在我丢了手机后,狂哭大叫后依然收留我的地儿,还有可爱的室友,她们一起筹钱给我买了一部现在拿着的新手机。学校的石桌旁那位矮小、腿残曾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的要我相信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男孩。哦,原来这里有那么多让我留恋的地方。虽曾一度的讨厌它的窄小、闭塞,原来它也承载了我那么多的快乐与悲伤,心痛与狂喜,无奈与成长,迷茫与希望,低贱与高尚。哦,这看似破败的学校竟如此显得可爱,可爱的增加了我对它的依恋。它还赠了它另一种情感。有一种痛无法用语言描述;有一种悲哀无法与人诉说;更有一种无奈你无法做出选择。
大约离放学还有一小时,我选择了坐在沈楠上课的教学楼等她。母亲的号码响彻了我的手机。我恨透了这时听到她的声音,因为这意味着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化。
接通后,她说:“你给我继续上学。我想好了,我再苦再难也得让你把大学读完。我以前总是想着能用偏方把病给根治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表姐今天带我去江苏省省人民医院找了一位专家看了,打了一针,现在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我以后都会他那里治病,不再去寻偏方了。而且,你妹妹也希望你能继续读下去,她说,她以后不再任性胡闹。会好好地照顾我和挣钱。你表姐也表示会定期领着我去看病。”声音洪亮、态度决绝。
“妈,你怎能这样啊?我都和班主任说好了。而且全世界的同学都知道我要退学了。你现在又要我回去继续读书。”
“退学手续不是还没办好吗?你就再说你妈不让你退。比起心理上的痛,我更愿意承受身体上的痛。而且,以后我保证都会去大医院看。你安心上学,别担心我!”说完,她把电话给挂了。
我在学校的教学楼前来回的走动,头脑里一片混乱。各种声音充斥其中,慢慢地声音越来越清楚,最后只留下两种声音:是去还是留?就这么来回地走动,竟不知短短100米的长度,我来回走了一小时,最后刚刚坐下时,沈楠就下课了。我双手抱头伏在腿上,沈楠站在我的身边。
我说,我妈妈又让我继续读书了。
她说,那我们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讨论这个问题。
她听说了我母亲的观点后,力荐我继续读书。其实,我知道我是会留在学校里的。我问她,最近她在忙什么?她神秘的说,我要挣大钱了。不过在挣钱之前要一笔小钱投资。我问了多少后,把我卡里仅有的2000元给了她。我一向很信服她,所以也就不用怀疑什么了。
再一次躺在几乎要失去的床上时,我翻开了以前的日记,打开了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爸唯一的一张照片,身穿酱色休闲服的他右手拿烟斜站在屋前,满脸愉快的笑容像是马上可以从照片上溢出来。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不一会儿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洗净了我的心。我看见我的双眼不再像死鱼眼样暗淡无光、呆板固执。它明显地愉悦、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