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外婆离开后,我独自一人住在以前的房子里。舅母有时会给我送些菜吃。我自己会煮饭,会简单地炒几个菜。晚上睡在床上,以前外婆夏天给我扇扇子、冬天把我的脚抱着睡的情景会不由自主地闪现在眼前。她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在跟前出现。好像她不曾离去,只是做短途的旅行。我总有一种感觉,外婆并没有走远。她还在这间狭小的屋子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我。
我在小屋里没住多久,就被舅舅安排了和表嫂一起居住。我外婆原先的那间小屋被用来装稻谷、麦子了。
表哥常年在外,表嫂一张一米八的床足以容得下得下我小小的身躯。然而,炎热的三伏天就算是两米八的床也不能解决热的烘烤。所以,也就能理解表嫂不愿意要我这个“小火炉”了。于是,我挪到了一张刚好容得下我身子的断背沙发上。沙发上铺着一张蓝白相间的旧床单。三伏天对于别人无法忍受,但是对于我这个瘦小的人,倒也可以怡然自得。
就这样,冬天和表嫂睡在同一张床上,夏天则挪回到断背沙发上。在众多的日夜里,有件事听起来有些搞笑但也透露出寄人篱下的无奈。好在我已经习惯了独自成长的节奏。
寒冬的一天夜里,我已经从学校上完自习回来。自从上了初中后就我就在学校食堂吃了。回来后,无非就是洗漱洗漱。我拿起我那唯一属于我的红色小盆开始用水,我擦完屁股后,一股臭臭的味道冲入鼻腔。我转身看了看盆里的水,顿时傻了眼。
“表嫂,我完了。我生了大病了。”
“怎么说?”表嫂一听后严肃地问。
“我洗完屁股的水怎么那么浑浊,而且有股味道?肯定是生病了。”
表嫂顿了一下,开始大笑。
“哎呀,我望了,那是宇航刚刚在你盆里拉大便来着,我准备给你洗的。转眼间忘了。你哪有什么病?小姑娘家的。”
“哎呀,吓死我了。还好是宇航拉的大便。不然,我还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我安慰地说。
这种安慰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相对于洗了一次婴孩的大便,总好过于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来的让人释然。
我除了在学校的食堂吃饭外,星期天还会在舅舅、舅母家搭伙。母亲再怎么无情,还没无情到把我给丢弃。她除了付我初中的学费和生活费外,我在舅舅家的伙食费,也是她付。虽然,她不经常来看我,有时,一连好几个月连电话也没有一个,但是在钱这块,她总是给的很充裕。让我至少在物质生活上得以满足。
一个阳光明媚、春风拂面的温暖的四月上旬的一天,我在教室里上数学课。老师正在讲几何图形。平行四边形法则和三角形法则。我父亲出现在我的窗口。不知怎地,当他探头探脑地朝着教室寻找我时,我一下子就看见了他。我当时那个震惊与惊喜啊,不亚于奥巴马听到本拉登被美军击毙时的心情。我第一天上学时,是父亲拉着我的小手一起走进校园的。他给我买了军用的斜跨黄书包,一个褐色的,上面有褐色乌龟、白色兔子赛跑的图案的铅笔盒。
我幸福到忘了举手就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被我吓了一跳。我指了指窗外,父亲说:“老师,我找咱们班的黎小菜。我是她爸爸。”
“黎小菜,你出去吧。”老师说完,继续他的讲课“所以,在所有的图形中,三角形的关系最为稳定,也最为复杂。”
我哆嗦着双腿,走出教室。我已经有大约两年没有见过他了。有时能从母亲的嘴里得知他的一些情况。他也从不给我打电话。
我走出去,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两年不见,他的脚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瘸一拐地行走,只是鬓角处有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他到底有些鬓白了。但身上的衣服已不像从前。从前的他一件的确良短袖,一件皱巴巴地黑色短裤能穿好几年。只要有的穿,他绝不想买新衣服。眼前的他一身西装革履,洁白的衬衣,打着一条红白相间的领带。黑色的西服,褐色的皮鞋。俨然一副村里人称之为黎总的架势。
与注意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楼梯口一副糟蹋相的母亲。母亲上衣着红色的短袖,领口处开的还蛮大,她原本较白的肤色其实还满称红色,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选了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她到还知道红配绿,丑到没人敢看,把绿色换成了蓝色。其实也丑到让人不忍心看。
而她的鞋又是黄澄澄的,她原本苍老的脸,被这么花红柳绿地装扮一下,显得那么俗不可耐。
她的头发,也许是因为坐在公交车上,靠在椅子上,也变得凌乱不堪。她也不知道理一理?
总之,现在的母亲站在父亲的身边,的的确确是会给父亲的脸抹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