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人们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习惯性将别人当成傻瓜。他们善于掩盖自己的罪行，却对别人的过错横加指责。他们容易看见别人眼中有刺，却不晓得自己眼中有横梁。
我一个十岁的孩子，都知道我的母亲在撒谎，而她却当作没事人似得。用演戏让别人相信她的话，用眼泪让大家同情她。
外婆在等待红烧肉的时间里，她很想见见我的母亲，她不停地问：“我的老闺女来没来？”
舅舅给我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但从舅舅的表情上看，舅舅充满了对母亲的鄙夷。晚上九点半，舅舅打电话问母亲她到哪里了。电话那头的母亲说：“我找了四五辆车，人家一听我们自来桥，人就不愿意出车了。”
舅舅一脸嘲笑的表情，“你的钱没出够人家当然不愿意出城，俺妈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小菜的大姨、二姨、三姨都到了，就差你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来还是不来。”舅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外婆在等待母亲期间里几次把我当成母亲。一会儿拉着我的手问我：“老巴子，你怎么那么心狠。到现在也不来瞧瞧我啊？”
一会儿说：“你来啦，我的老闺女。我告诉你，在那个大红色的箱子里，我的一件夹袄里还装着九百块钱。他们几个都不知道。你拿去吧。”
外婆显而易见的偏心不但激起了舅舅和姨们的愤慨，也让我感到难为情。外婆最终没有见上我母亲最后一面。我母亲在第二天早上九点赶了回来，外婆不但对母亲偏心，在她所有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中，她也最偏心我。这一方面由于母亲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
现代科技发达到可以上天遁地，交通发展成可以上午8点还在北京，上午9点已经可以到吉隆坡。总之，现在科技、交通，绝对可以让你和另一个人畅所欲言地沟通，尽快面对面的交流。若不能达到，不是工具的问题，而是心态的问题，情感的问题。所以，我母亲的谎言看起来是那么如此的可笑。在我外婆即将咽气，想见她最后一面时，她却以找不到车回来为借口，她还不如直接说她不愿意多花几百块钱来见即将离世的外婆让人更觉得畅然。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谎话就像秋天的树叶在狂风中飞舞一样立不住脚。她的这个谎言，让我这个女儿听着都觉得难受，是的，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难受，而不是尴尬。我觉得我的母亲很可怜。具体可怜在哪里?为什么可怜？我说不清楚。

后来的舅舅及姨们才知道，母亲之所以没能赶回来，或者说想赶回来。不是因为心疼钱的问题，而是另有原因时，他们的心理上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同时，又恨铁不成钢地咒骂母亲的不争气。当然这要在外婆平安的入土后我们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据舅舅的推断，母亲应该是坐着从南京到明光最早的公交车到自来桥后，找了辆电动三轮车回来的，因为从时间上推断刚刚好是中午九点半到家。母亲刚下电瓶三轮车后，就嚎啕大哭。她的哭声以及她哭的悲壮神情不亚于大姨的如歌如泣。但更让人揪心的难受。她一声：“俺妈啊！俺对不起你。俺来晚了。”
母亲瘫坐在地上。电动三轮车的车主尴尬地坐在车上，他不知道此刻是静静地离开好呢，还是等着母亲付钱。显然，母亲是忘记了这档子事。我拉了拉站在我身边的三姨，示意快给电瓶三轮车车主钱，好让人家走。三姨绷着脸，拉着我，走到三轮车跟前付了八块钱。电瓶三轮车呼啦一声，车屁股后面冒出一股浓烟，扬长而去。
“我说小菜她妈，你这时哭的昏天暗地的，早干嘛去了。你知道妈为了等你，凌晨四点才走。南京离自来桥不过也就200里路，你就是爬也该爬回来了。南京到这儿难道比北京离这里还远么？我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到了。你去哪了？还好意思在这哭。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都不会让你跪在灵堂前。”三姨付完车费对摊在地上的母亲说。
“乖乖，老巴子真是管。居然找不到从南京回来的车？俺妈平时还最疼她的小女儿。这倒好，临死了想见一面。她的宝贝女儿为了省几百块，连老娘都不要了。你可是真那么穷啊？你要是穷到这份上，你大哥别的没有什么，你回来，大米饭和腌菜还是有的。”舅舅也不满地说。
“我，我，我找不到车子，我一连问了四辆车，前三辆一听是我们这里，都不愿意来，还有一辆一听到名字，伸出个巴掌，又反过来。他跟我要1000块。我想这是打劫啊？就走开了。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很偏僻，真找不到车啊！”母亲哭泣着。
跪在外婆旁边的大姨走过来，“好了，现在谈论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各人尽力尽孝心就行了。人在做，天在看。小菜她妈，小菜她爸怎么没来啊？”

母亲听到大姨的问话后哭得更伤心了，“我地亲娘呦！你怎么就那么快走了啊？丢下我做什么？把我也带走吧。我不活了啊！亲娘啊，你一生受罪，没享过福。现在女儿回来了，你怎么就闭眼了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小女儿。呜呜呜呜呜，”
“妈睁着眼等你，你不来。现在她走了，你要她睁眼看看你。怎么看？去哪儿看？”三姨大声地说。
四